棋友

　　作者：李民增 稿源：时评界 编辑：时小川

　　古镇是公社(隶属区，比现在乡镇规模小)机关驻地，范围不大，各单位都熟悉，人们有空就凑到一块玩。演绎出一些平常却耐人寻味的人生故事。我参加工作不久，算是初涉人生大舞台。

　　有一段时间，镇上盛行下军棋。在所有参与者中，公社王主任、供销社杨经理、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小秦、医院李医生、住户老杨、理发店小王，还有我，学区中心校的一位小老师。都称得起高手。

　　谁下的最好呢?王主任，除我偶尔赢过他几盘，没人赢过他，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常夸我下得好。谁都不怵，就是怵我。有时间就缠着我下，经常给校长下令：“叫小李来，给我下两盘。”公社办公室和学校办公室的门挨着，都临街。这屋那屋，说话方便。

　　校长不好意思拒绝，不想让领导不高兴，就亲自去叫我。我的办公室在后院，与教室挨着。有时也委婉推辞：“他有课。不能来。”

　　主任就笑：“哦，叫他下了课来。奶奶的，我总是下不过他呢?坚决给他较量较量。”

　　有一天，几个人在医院里闲聊。说到下棋，有人说我下得好，我笑。李医生不以为然：“你年轻。其实，咱这几个人，谁都能下得过王主任。”言外之意，是说我不看眼色，不会办事儿。他是个老头，饱经沧桑，阅历丰富，我有点相信。但装着输给王主任，我还真是不会，担心让主任觉察出来，伤了他的自尊，会更生我的气。另外，也有点怀疑李医生说的话。因为他也常输给我，难道也是不好意思赢我?岂不活得太累了。

　　王主任棋艺真的不差，有时我输给他，不服气，坚决要求再下一盘。他就哈哈大笑：“我胜你一回不容易，实际上还是你厉害。现在我有事儿，以后有时间咱再下。”

　　有一次他当着校长的面夸我：“您小李老师聪明，脑子好用。我很难赢他。别人都不胜我这两下子。”那人豪爽。

　　校长就趁机夸夸我：“那是!出名的才子嘛!课也教的好!很受学生欢迎。”在他眼里，自己的兵没赖嗒嗒(弱者)。

　　才子说不上，我的课受学生欢迎是真的。因为校长特别看重我，有的老师还有意见，嫉妒，文化革命时当作他一条罪状，叫做“培植亲信”，因此斗过他一场。

　　老师们知道我与主任是棋友，在他那里说话管用。有一次下连阴雨，多日不晴。学校伙房面吃完了，眼看断炊。到粮所买面要骑自行车穿越十里大洼，道路泥泞，没法儿走。(那时统购统销，职工吃粮靠国家供应，按月到粮所买。)

　　管伙的老师到公社伙房去借，司务长叫问王主任。他怕雨总是不停，万一他们也断了粮，主任追究他的责任。校长派我去给主任说。当时我还挺高兴的，没考虑更多。现在想，校长可能是怕主任客气地拒绝，面子上抹不开，才让我去的。在他眼里，我是小孩儿，说话深浅可以理解，哈哈一笑，问题不大。

　　走进公社办公室，通讯员指了指靠西墙的床，小声对我说：“主任困着哩。”他不敢喊。

　　我那时年轻，竟然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冒然走到床前，推推他，虚张声势：“王主任!别困了!出大事儿了!”

　　他翻了个身，没睁眼，似乎听出是我，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大事?”

　　“下雨，学校正好没面了，老师们饿起来了!”

　　“你叫司务长给你拿两袋就行呗。”他没动，照旧睡。

　　通讯员见主任发话了，就通知司务长，让我们搬过两袋面，度过了难关。

　　作者：李民增，男，山东省聊城市人。作品经常在国内外报刊发表，获奖，选入多种版本。出版有诗集《春雨潇潇》，诗文集《柳园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