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辈子不离姥娘门

　　作者：孙红 稿源：时评界 编辑：时小川

　　小时候，我常去姥姥家小住，上学了也常去。寒假暑假，周末，六里路，很顺。有时候大人骑自行车送我到村口，有时候就自己走着去。

　　家里有东西就带点东西，点心，鸡蛋，都带过。秋末是要拆洗的棉衣，春末是要缝制的蚊帐。姥姥是出了名的手巧，我妈却从来不摸针线。

　　每次去，姥姥姥爷都会很高兴。对门是三姥爷家，他家的儿子是我的老师，班主任，常夸我上学好。于是姥爷让姥娘做点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我。

　　姥娘不但擅长裁剪，还做的一手好饭。做什么都是就地取材。初夏她会掐一把南瓜花，煎馅食;早春她会用菠菜沾上面，蒸了蘸蒜泥吃;吃水饺咸肉切丁，要么是嫩葫芦，要么是嫩南瓜，老黄瓜也能去皮，去瓤，擦丝做馅。姥姥做的最好的，是烙油饼和红烧土豆。

　　老家是个石头门，进去是迎门墙，旁边是棵大枣树。姥爷姥娘住堂屋，小舅舅家住东屋西屋。姥爷大高个，身材魁梧，他喜欢坐在八仙桌的左边，酽酽的喝茶。我坐在右边，姥爷问，我就答。考第几啊?你大大最近忙啥?你奶奶跟你们住还是三家轮流?我的回答惹的姥爷大笑：说的明明白白，脆生生的，这个妮儿叫人喜欢!

　　姥娘是三寸金莲，夏天喜欢穿黑人造棉的肥腿裤子，白色露胳膊的纯棉背心，是一个玲珑俊气的老太太，银耳环亮闪闪的，顶针戴在右手中指，金灿灿如一枚戒子。门外支了一个简易的灶，就是破脸盆糊上泥巴做的，火小小的，姥娘把擀好的葱花油饼，放进锅里，从饼的外侧，用小勺子滴油，盖上锅盖;过一会，翻过来，再滴油盖盖子。火不好，油也有限，油饼却比现在街上卖的还要好吃。

　　土豆切块，锅里多放油，先把土豆煎出黄噶炸，倒半勺老抽酱油，放盐，搅拌均匀，多加水，盖盖焖。出锅，土豆味鲜，干面，色香味俱佳，是菜也是饭。

　　八月十五，过节要杀只鸡吃，一斤多的笨鸡剁开，小火慢炖，姥娘会在鸡汤里放茄子，嫩茄子剖八瓣，上面相连，完整的扔在汤里，吃的时候，鸡肉一盘，茄子一盘，茄子更好吃，鸡汤都让茄子吸足了。

　　姥娘大姥爷六岁，都说牛和羊相克，二位老人却是和和美美，生我大姨的时候，姥爷十四岁!他这个爆脾气，遇到姥娘就对了。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男人的心!

　　姥娘比姥爷走的早。剩下的几年，姥爷活在回忆里，谁做的饭都不合口，有次妈给姥爷蒸了包子，姥爷发火了：闺女你咋连你娘的三分都没学来!其实我妈水平还凑合，是姥爷在怀念习惯的味道，斯人已去，无人能替!

　　都说姥爷脾气不好，我从没见过，他在我们面前，如煦暖的阳光，喜欢侍弄他的菜园，西红柿黄瓜，骑着他的大金鹿，给我家送，给大姨家送，撂下就走，一口水都不喝。

　　三辈子不离姥娘门!都说我文静细密，挺随我姥娘，脾气梗愣起来，又像我姥爷!是的，我爱打手颤，沾酒大红脸，都随我姥爷!我俩一个属相，牛!

　　遗憾的是姥娘去世的时候，我刚上班，难过也只会悄悄的流泪，不喜欢葬礼上的三拜久叩!怀念你们，包括那所老宅，那棵大枣树，都还在，在我的脑海里，在童年的记忆里，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