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军平：狙击手(七)

　　作者：郭军平   稿源：时评界   编辑：洪小兵

　　再说穿山甲、薛半仙偷鸡不成反蚀米，在偷袭牛头岭没有成功，反而被打得落荒而逃，扔下了五六十具弟兄，好梦成为水中月镜中花，倘不是弟兄们拼死突围，说不定连自己的性命都丢在山上。穿山甲越想越气，感觉这口气咽不下去。思前想后，穿山甲就有些怪罪薛半仙，毕竟这件事是薛半仙谋划的。

　　薛半仙看出穿山甲有怪罪自己的心思，看着穿山甲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薛半仙就对这件事做了反思和打探。奇怪的是牛头岭就五六十条枪，怎么在那天晚上感觉就有一百多人呢?事后，薛半仙还让探子打听了相关情况。当知道这件事坏就坏在陕南游击队叶政委、马队长插了一杠子后，薛半仙就对游击队恨之入骨。事后，他把这件事失败的原因归结于陕南游击队的插手。穿山甲听了以后，也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恨不得立马消灭了游击队。因为游击队坏了自己的好事。

　　薛半仙劝说穿山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游击队迟早都是国军的敌人。我们暂且忍着，会有人收拾他们的。目前看似抗日战线统一，但国共两党打了十年，冤仇已深，只是迫于目前形势，暂时联合，或迟或早他们会干起来的。”薛半仙继续说道：“我有一表兄，现任秦东第1军1师师长，姓秦名一鸣，不妨先让我到他那边走动走动，好为我们以后寻个出路。”

　　听说薛半仙还有个当师长的表兄，穿山甲来了兴致。穿山甲虽说是一介莽夫，斗大字不识，但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他明白这样长期占山为王不是个事情，得给自己寻找个出路;否则，等到国军腾出手来，或迟或早都要剿灭他们。穿山甲听了薛半仙的想法，就说：“好!你到你表兄哪儿去，给咱们活动活动，赔赔礼，道道歉，最好让他们不计前嫌，同时你也带上五万大洋银票，算是对以前事情的补偿。”

　　看到穿山甲拿出实际行动支持自己的意见，薛半仙巴不得现在就去。等到收拾好一切，薛半仙就化装成山货生意人，带了一个亲信，从虎头岭出发了。

　　到了华阴1师师部，薛半仙就打通关节，联系上了师长秦一鸣。秦师长看了薛半仙的信，明白了薛半仙来意，就让卫兵带他进来。薛半仙见了表兄，就表兄长表兄短地叫着，然后诉说自己遭遇。

　　薛半仙说：“自己跟着穿山甲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共产党游击队杀了自己父亲，收缴了财产，自己实在无法生活，这才出来跟着穿山甲，目的就是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秦一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表弟心情。因为在他看来，共产党游击队和自己也有仇恨。在抗战前的围剿战中，游击队还袭击了自己的老家。他的父亲虽然没有被杀，但也被游击队列入劣绅范围，抄了部分财产，还被游街、批斗。想起这些，秦一鸣就一股怨恨泛上心头。但毕竟目前是国共合作，秦一鸣还是压住了自己的火气。

　　薛半仙看自己的话对表兄有所触动，就继续说：“从目前来看，国共两党联合抗战，但小日本毕竟胃口有限，这天下迟早是国共的。到时候，小日本被消灭之时，就是国共开战之日。”说到这儿，秦一鸣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军部一直秘密要求我们防共、限共，不能让共产党做大。表弟此次前来，有何高见?”

　　薛半仙看到表兄没有提起虎头岭袭击国军抗战物资一事，而是对防共、限共感兴趣，就继续说道：“近日共产党游击队在牛头岭一带活动频繁。看来还要收编牛头岭这支抗日武装，你们不得不防啊!”“哦，你所说属实?”秦一鸣对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就进一步证实。薛半仙就把自己在牛头岭遭遇游击队伏击一事前前后后倒了出来。“看来牛头岭已经被共产党赤化了，我们还计划收编这支抗日武装呢?没想到共产党先下手了。”“你所说的这些情况对我们很重要，你们给我看着牛头岭，必要时就要袭击，也是将功折罪。”

　　“好!我们虎头岭一定为国军效劳，将功折罪。”说完，薛半仙拿出五万大洋银票，递给表兄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这算是我们对国军的补偿了。”

　　看到银票，秦一鸣就两眼放光，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事后，秦一鸣答应收编虎头岭这支土匪队伍，但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从今以后少干些打家劫舍、伤害老百姓的事情，对于国军更不能袭扰，至于共产党游击队吗?你们看着办。

　　这不就是给自己将来转正提了一个条件吗?薛半仙是聪明人，再不需要表兄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否则，表兄还落得个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名声。

　　再说韩诚兄妹即将按约赴宴，忽然收到郭飞派人送来急件：赴宴一事暂时推后，因近日鬼子大肆进攻中条山，上级命令1师开拔中条山，支援前线中央军。

　　中条山，这座位于山西南部的龙脉之山，西起晋南永济与陕西潼关隔河相望;东迄豫北济源、孟县同太行山相连;北靠素有山西粮仓美誉的运城盆地，南濒一泻千里的滚滚黄河。境内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关隘重叠，矿藏丰富。中条山，与太行、吕梁、太岳三山互为犄角，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抗战全面爆发后，随着山西各主要关隘的相继失守，中条山的战略地位愈加重要。对中方来说，占之，即可以此为根据地，瞰制豫北、晋南，屏蔽洛阳、潼关;进能扰乱敌后，牵制日军兵力;退可凭险据守，积极防御，配合整个抗日战场。就日方而言，得之，即占据了北固南侵西进的重要“桥头堡”，既可渡河南下，问津陇海，侵夺中原，又可西进夺取大西北，包抄大西南，向北可与其占领地相连接，解除心腹之患，改善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所以，中条山地区被视为抗日战争时期“关系国家安危之要地”。

　　驻守这里的是国民党的中央军，在战区上属于以卫立煌为司令的第一战区。奉命守卫陕西东大门的秦东第1军孙军长当时即组建三十一军团渡黄河，布防于山西南部中条山。日军侵占山西后，为了固华北、抑洛阳、窥西安，自1938年以来曾十次围攻中条山，但均未得逞，被日军视其为中国战区的“盲肠”。

　　“这次秦东1师出战，看来战事激烈。”看过郭飞急件后，韩诚沉重地说。“那怎么办?”晓梅急切地问。“我们和叶政委商量一下。”韩诚沉稳地说道。“好，毕竟叶政委经验丰富，主意也多。”晓梅补充道。

　　自秦东1师接到出战命令后，郭飞特务连随部队出发，孟营长下达的命令是：特务连负责击杀鬼子特种兵，破坏弹药库，伺机袭击敌指挥部以及重炮阵地等。按说这样的任务的确不轻，特务连所担负的战略任务相当于现在的特种兵任务：要在敌人后方进行袭扰战与斩首战。

　　韩诚兄妹把1师出战的紧急情报报告叶政委后，叶政委和马队长当即决定：游击队和牛头岭抗日武装不适于与敌人正面作战，目前只能配合秦东1师打好袭击战，任务就是切断敌人的运输线，埋地雷，伏击鬼子的辎重部队等。韩诚兄妹一致认为其作战方案可行，因为打游击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作战方案决定好以后，游击队就与牛头岭武装分头准备。

　　永济，这座濒临黄河的美丽小城，如同散落于人间的天堂。她位于巍巍中条山下，坐落于运城盆地西南端，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闪耀出熠熠夺目的光芒。

　　太原会战后，日军凭借机械化部队迅速南下，先后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除了沿途遭到国军小股部队、共产党游击队攻击外，所行几无阻碍，迅速拿下了临汾、长治、运城盆地，占据了各中心城市，而被击溃的晋绥军、八路军、中央军则纷纷被压缩到吕梁山、太行山、中条山等山区地带，生存状况比较艰难。

　　为了保存抗战实力，避敌锋芒，在第一战区总司令卫立煌的指挥下，中央军奉高层命令迅速集结撤退到中条山上。中条山，成为黄河以北唯一一支国军正规军抗衡日寇的屏障。日寇为了绞杀这支军队，打开进入中原、西北的门户，然后南下、西进，图谋洛阳、西安，先后对中条山发起了十次进攻，然而都被国军顽强击退，而位于运城盆地的夏县、平陆、永济等美丽小城也曾一度失手。

　　为了巩固华北战果，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命令藤田一郎发动了第十一次进攻，与前面的攻击程度相比，这次攻击的烈度更加强烈。日军先后派出数十架战机频繁投弹，在数百坦克、装甲车、迫击炮的掩护下，日寇节节前进，再一次把丢失的平原城市夺了回来，就这样运城盆地夏县、平陆、永济等美丽小城又被日军夺了回来，而缺乏机械化作战部队的国军队伍又被压缩到中条山上，这其中也包括了支援前线的秦东1师。

　　中条山，正因为其地形高峻险拔，易守难攻，不便于机械化部队作战，故日军多次进攻都被顽强的国军击退。中条山再一次发挥了其龙脉作用，与巍巍秦岭隔河相望，成为庇护中华民族的钢铁长城。

　　当然，作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个迅速膨胀起来的工业强国与一个工业落后的农业大国较量，军人们能直接感受到落后贫弱之国的苦痛。郭飞所在的西北军虽然人数不少，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但是装备落后，坦克没有一辆，汽车只有十几辆，而且还多是破破烂烂，大炮更不说了，只有三十几门，士兵们装备多是大刀、长短枪、轻、重机枪。这样的装备，对付国内共产党游击队以及秦岭穿山甲等土匪部队来说，毕竟还是绰绰有余，然而与武装到牙齿的日本鬼子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当然，对于中条山上的二十多万中央军而言，装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工业落后的农业大国军队与一个迅速膨胀起来的工业强国军队较量，除了凭借人数、地理上的优势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优势了。在平原作战上，这样的部队与机械化的日军武装相逢，几乎只能成为敌人炮弹下的“钢铁丸子”。

　　历时2个月的太原会战就是一个证明，这是抗战初期华北战场上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会战。据统计，日军参战总兵力约合4个半师团共14万人，伤亡不到3万人;而中国军队参战总兵力6个集团军计52个师(旅)共28万余人，伤亡达10万人以上。

　　这是令人多么不敢想象的一个数字，令人多么悲伤的一个数字。中国军人，就这样成批成批地牺牲在城池上、战壕里、疆场上。毕竟，这不是冷兵器时代，不是一个靠人数能够决定战争胜负的时代。

　　我们今人没有亲历那场战争，然而从日寇出动的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迫击炮的数量火力上相比，我们就能感受到这场战争的残酷，贫弱的国家啊!士兵们只有把他们的血肉之躯奉献于其上了。

　　郭飞想到了李华的《吊古战场文》“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古代诗人悲时感怀的诗句不断地涌上心头，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悲伤令人愤恨的时代啊!山河破碎，家破人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啊!想起这些，愈激发了他从军报国的斗志，少年时期即生于乱世的他，毕竟受过良好的爱国教育，老师那“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教诲还在耳旁回旋，东汉名将“伏波将军”马援的话还在心头激荡：“好男儿当为国远征，以马革裹尸还葬!”

　　“不杀鬼子，誓不为人!”他黑红的脸膛青筋暴起，眼睛喷出怒火，眉骨更加分明，瘦削的脸仿佛铁铸一般。

　　当然，郭飞清楚目前凭借个人以及特务连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与日本鬼子先进的武器相比，国军只能以血肉之躯相拼。看到成片成片的国军士兵被鬼子的飞机、迫击炮炮弹炸得血肉横飞，尸首分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看到成片成片的战友倒在鬼子们的坦克、装甲车形成的“钢铁洪流”之中，他痛不欲生;当然，看到不畏生死的战友们冒着生命危险与鬼子坦克同归于尽的惨状，他悲痛欲绝，跃跃欲试。

　　然而，紧随郭飞的军长千金玉茹硬是软磨硬缠跟到了中条山。当时，郭飞对玉茹进行了三番五次的劝阻，然而，说服不了;于是，郭飞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孟营长，孟营长也对玉茹进行了劝诫，还是说服不了;孟营长只好把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陈团长，陈团长再对玉茹进行了命令式的阻止，然而玉茹拿出手枪做出要自杀的现状吓坏了陈团长;陈团长只好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秦师长，秦师长又报告给孙军长。孙军长倒是军人气概，告诉他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再说作为一名军报记者，也应该到前线去锻炼锻炼。

　　孙军长的大将气度倒让秦师长、陈团长、孟营长、郭飞等人感到惊诧，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秦师长给下面下达了一定要保护好孙军长千金的命令，不能出一星半点的差错;否则，他们谁也无法向军长交代。鉴于这个情况，陈团长、孟营长告诫郭飞带好队伍埋伏于中条山各个关隘，保存实力，相机狙击。“千万不要冲锋，这是命令。”当然，对于特务连而言，他们作为一支特种部队自有他们的长处。陈团长、孟营长除了有让特务连保护好军长千金的意思外，他们还明白这支队伍的重要性和关键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到关键时刻，都不会让他们冲锋的，更何况还要保护好随军大记者。

　　郭飞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前线与鬼子决一死战，然而团长、营长有命令下达，怎敢僭越?更何况还有欣赏他的孙军长的宝贝女儿在身边，自己怎么能随便不听号令呢?他一方面愧疚于心，一方面又抱怨着玉茹。

　　玉茹看着郭飞恼怒的情绪，知道郭飞很不乐意。她只好生气地说：“好吧，你不理我，生我的气，我都知道。这是我的错，与你没关系，我走。我到前线去。”说完，玉茹戴好军帽，挂好自己的相机，拿起了一把手枪别在腰上，做出要走的样子。

　　看到玉茹真的生气要走的样子，郭飞急忙拦住，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让我怎么给军长、师长、团长、营长交代?”说完，他横跨一步，挡在玉茹的前面。玉茹说：“与其让我死在战场，也比看你生气强!”说完，玉茹一把推开郭飞，怎奈郭飞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玉茹急了，双手去推郭飞，然而，郭飞还是纹丝不动。玉茹急了，说：“你欺负人，难道要软禁我。”郭飞冷冷地说：“你的一切行动必须服从命令，否则，我无法向军长交代。”

　　玉茹一下拔出手枪，指着郭飞说：“我命令你，郭连长，让开，否则，我开枪了。”郭飞指着自己的胸膛说：“你以为我怕死吗?像我这样的命，倘若怕死不知要死多少回了。”“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何尝不想杀敌，战死疆场?”“可是，我能吗?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如是那样，我枉费了军长、团长、营长对我的器重。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能有今天，离不开他们的栽培。要死，不是现在，得等我完成自己的任务再说。况且军长戎马一生，只有一位宝贝女儿，我必须把他的宝贝女儿安全送回他的身边。这是我的责任。”

　　玉茹听了郭飞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忽然感动地眼泪流了下来，然后失声痛哭起来。郭飞一看玉茹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得不得了，花容失色。况且他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心就软，从小失去母亲的他很少得到女人的关怀，所以他也最见不得欺负女人的男人。而今，自己岂不成了这样的人。他连忙拿出手帕，让玉茹拭泪，玉茹一看郭飞关心自己的样子，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哭得不停。

　　看到玉茹的哭，郭飞一下子想到了晓梅的哭。女人的泪水真是软化英雄男儿的锐利武器。等玉茹耍尽性子，郭飞百般安慰才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